王代积自然看重自己闻人寻安和这支兵马,前天到了以后便例行絮絮叨叨不停,弄得后者心烦,而到了昨日,也就是腊月初一,忽然间兵荒马乱起来,乃是有一名淮阳逃人至此,告知了黜龙军大局来袭的消息。
当然,消息是混乱的,这逃人自己都不知道情况,只晓得下雪后不久成千上万的大军忽然就围了淮阳郡城宛丘,然后一下子就破了。
王代积心乱如麻,只好让闻人寻安派人去淮西驻军打探军情,以作后续,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又一名不速之客忽然抵达。
来人唤作郭祝,是闻人寻安的亲外甥,也是王代积的继侄。
但当年淮西大变,也就是淮右盟西走,黜龙军南下,徐州军北归时,郭祝在闻人寻安有意识的许可下,一直跟随着淮右盟,直到失去讯息。
王代积和闻人寻安多少年的道行,当然晓得对方过来是干什么,但不管应不应,目前两眼一抹黑,正要确切军情,所幸正在劳军,那家宴肯定要先摆上来,好认真听一听的。
“你现在在何处?还在淮右盟?还是去黜龙帮?可在大明官阶里有了职司?结了婚没有?”眼见着郭祝一身风雪,脸上殊无之前分别时的稚嫩,只在那里大口吃肉,王、闻人二人都有些沉寂,半晌,还是闻人寻安做惯了舅舅的,忍不住开口,竟没问什么正事。
“结婚了。”郭祝抬头应声。“刚结婚,年中相亲会里认识的,登州人……我现在在徐州,也没离了淮右盟,只是义父南下后我们这些留守淮南的都被徐州牛龙头给卷了过去……至于职司,按照牛龙头的言语,我若是此行能把你拉回去,孬好是个正经头领,拉不回去,就去战场拼命。”
王代积和闻人寻安面面相觑,各自心情复杂。
随即,王代积勉力来笑:“小郭,只是牛龙头让你来找你舅舅,没有张首席让你找我?”
“叔叔说的什么话?”郭祝擦了嘴,打了个嗝。“张首席便是要找你,也不能来淮阳找你,肯定去南阳……咱们是撞上了。”
“张首席果然来了?”
“来了,整个河南都动了,他如何不来?”郭祝从容做答。“只是不晓得现在去何处了……”
“整个河南……”
“济阴、谯郡、徐州、济北、登州……四个行台加一个总管州,应该都有军令。”郭祝继续言道。“梁郡降了,淮阳同日突袭得手,我来的路上汝阴也要被攻下来了……那些人根本没想到我们会发大兵,伍龙头领着七个营从颍水西岸下来的,他们拿什么打?那时候我便晓得为何我家龙头要我赶紧过来这里了,再不来,怕是一点功勋也无。”
“若是这般说……”闻人寻安稍一思索,心中发凉,屁股都忍不住挪了一下。“颍川怕是也无了!伍惊风自淮阳南下来取汝阴,然后是汝南……北面颍川必然是济阴行台单通海去取,济阴行台实力是仅次于大行台的,兵多将广!而若取下颍川……”
“取下颍川就到头了。”素来絮叨的王代积终于没有忍住。“司马元帅知道颍川没了,肯定去阳翟,阳翟是古时候大颍川郡的郡治,是现在襄城郡最东端,挨着如今的颍川郡,卡住颍水,背靠东都八关之一的轘辕关,保住这里,不光是能保住东都,还能保住通往南阳的鲁阳关……”
“保住鲁阳关又有什么用?”闻人寻安忽然发问。“鲁阳关只是东都通往南阳的关隘,他们想取南阳,只要打下汝阴后,依次往汝南、淮阳这里打过来,然后自然可以去打南阳。”
“哪里需要打南阳?”郭祝接口道。“只要打到这里,隔绝南阳与淮南通道,南阳的淮南子弟必然不能忍受,何况关西不出兵?到时候南阳五郡被三面包围,军心动荡……当年江都的骁锐为了回东都都能杀了曹彻,何况是眼下?”
王代积张口欲言。
闻人寻安想了一下,也来看王代积:“总管,祝儿这话真不是胁迫你,你想过没有……黜龙军这次大举突袭,果真是为了打下东都?之前河内一战打成那样,如何现在就能胜?我怕张首席的根本目的就在南阳跟淮西!吃掉这十来郡富庶之地,一来自肥,二来削东都根基,三来联通荆襄,支援白龙头……换言之,总管,人家是本就是冲咱们来的!而咱们措手不及,前卫尽失,归途也尽失。”
王代积怔怔看了桌上这对舅甥一眼,却又只闭嘴去看门外雪花,那对舅甥也不再多言,只盯着他来看。
过了不知道多久,这王老九方才一声长叹:“你们这是要……要我做不忠不义之人!”
闻人寻安和郭祝眼神都变了。
王代积见状,赶紧摊手努力解释:“你们……你们不要以己度人,你们想一想,我王代积跋涉乱世,可有半分对不住大魏体统的举止?这天下人谁来了,我都能理直气壮的告诉他们,我王九是大魏忠臣,平生没有半点有负忠义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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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祝去看闻人寻安,后者却只是若有所思。
王代积虽然还没从局势大变的震惊中走出来,但到底是一方人杰,晓得局势已经到了自己不得不做决断的地步,便继续勉力出声:“两位,咱们都是亲戚,我不哄骗你们……你们肯定是觉得,我现在是想握着南阳几万兵和几个郡做本钱,在几家势力里摇摆,卖个好价钱,但其实呢?
“其实我真能卖给白横秋吗?我这个在大魏都被人歧视的妖族杂种,凭什么在关西立足?所以除非大英横扫天下的气势已成,为了自家和南阳诸郡百万生民的性命,降了他也就算了,否则如何能卖给关西人?”
“那叔父就卖给我们嘛。”郭祝言辞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