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揉着淤青的脸颊,声音洪亮:“我叫石磊,小名石头!我爹是斥候营的石三木,在倭国正打仗呢!”
一个扎着红头绳、名叫妞妞的小女孩也挤上前,奶声奶气却异常认真地说:“我爹爹叫张大海,也在倭国打坏人呢!他可厉害了,会开好大的船!”
孩子们争先恐后,报着自己或父亲、或兄长的名姓,诉说着他们在西夏、金国、辽国和倭国战场上的功绩,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段血与火的传奇,每一句稚嫩的话语里都浸透着身为麟嘉卫家属的无上荣光与深深自豪。
杨炯听着这一声声“我爹是……”“我哥是……”“我爹爹在……”的话语,看着孩子们那挺得笔直的小胸脯和闪闪发光的眼睛,心中那股暖流骤然变得滚烫,继而化作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沉重。
这些都是他麾下将士的骨血啊!那些功勋,那些牺牲,此刻正通过这些孩童纯真的话语,如此鲜活、如此骄傲地呈现在他面前。
他喉头微哽,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只觉胸中五味杂陈,千言万语堵在心头。
虎头见杨炯沉默,脸上似有复杂之色,以为他不爱听这些军中旧事,忙岔开话头,热情相邀:“大哥哥,今日正巧是我们麟嘉卫家属每月一次的联谊会,就在前头的安喜园!可热闹了,有饺子吃,有糖分!大哥哥既是朋友,不如一同去?”
其他孩子也纷纷附和,拉着两人的衣袖便往巷子另一头走。
杨炯正想多了解这些家属平日情形,又感念孩子们盛情,便顺水推舟,欣然应允。
潘简若亦含笑点头。
孩子们更是雀跃,一路蹦蹦跳跳,将方才巷战的紧张抛诸脑后。
杨炯让随行亲兵将糖果点心分与众人,孩子们捧着糖果,欢声笑语不断,簇拥着二人朝不远处的安喜园行去。
这安喜园地处长安西北偏僻一隅。园门不大,却打扫得极为干净。推开略显斑驳的木门,眼前豁然开朗。
虽说是废弃园子改建,面积不算宏阔,但处处可见用心。
时值四月初,园中花木扶疏,生机盎然。几株高大的垂丝海棠开得正盛,粉白花朵累累压枝,风过处,落英缤纷,如雪似霞。
墙角几丛芍药已结出饱满的花苞,月季、蔷薇攀着竹篱怒放,姹紫嫣红,暗香浮动。
园子中央,一座三层木楼拔地而起,虽无雕梁画栋的奢华,却也轩敞结实,檐角挂着几串风铃,随风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
楼前一片平整的草坪上,十几个更小的孩童正嬉笑追逐,放着纸鸢。草坪边,几张长长的条案一字排开,十数位妇人,有白发苍苍的老妪,也有正当年的媳妇,还有几个梳着妇人髻的年轻女子,正围在一起,笑语晏晏地包着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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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暖暖地洒下,花香、饭香、孩童的笑闹声、妇人的家常话交织在一起,一派和乐融融、岁月静好的安乐景象。
杨炯环顾四周,心中颇感欣慰。他虽知有此联谊之所,但军务繁忙,倭国战事又紧,极少亲至,平日都是小鱼儿在暗中照拂打理。
今日见这安喜园虽简朴,却被家属们收拾得如此温馨整洁,充满生机,足见其用心,对小鱼儿更是添了几分感激。
这般想着,杨炯正欲与身旁的虎头细问这园子如何经营,忽闻园门外一阵喧哗,蹄声嘚嘚,夹杂着甲叶碰撞的铿锵之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身着麟嘉卫制式军服、腰挎长刀的军士鱼贯而入,约有十余人,为首一人约莫四十上下,面皮白净,留着三缕短须,身着军务司司长的青灰色锦袍,正是司长贾道。
他脸上堆着惯常的、和煦如春风的笑意,未语先笑,拱手向众人招呼:“诸位婶子、嫂子、娃娃们好啊!贾道来迟,莫怪莫怪!”
园中众人见是军务司来发饷,皆放下手中活计,热情地围拢上去,七嘴八舌地招呼:“贾司长来啦!”
“快请坐!”
“饺子快包好了,待会儿一起吃!”几位年长的妇人更是端来茶水。
贾道笑容满面,一一应承,显得极为熟稔亲民,与几位老者寒暄,又摸摸孩童的头,一派官民同乐的和气景象。
寒暄片刻,贾道清了清嗓子,脸上笑容依旧,眼中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与愧色,声音也低了几分:“诸位,今日贾某前来,一为探望大家,二嘛……也是发放这个月的军饷和抚恤。”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见大家都安静下听他言语,才叹口气道:“唉,只是……只是最近倭国前线战事吃紧,粮草军械耗费巨大,朝廷那边……唉,户部那些官老爷们又鸡蛋里挑骨头,严查咱们麟嘉卫的各项开支,尤其是抚恤金一项,盘问得格外刁钻繁琐,处处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