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筷尖轻轻点在碗沿,发出“叮”的一声轻响,“第二次,崔穆清不知如何得了消息,竟遣三十个顶尖高手前来刺杀。
不但让我那未成形的孩儿化作了一滩血水,更一路追杀,如同驱赶丧家之犬。若非天不绝我……呵呵……”
那声冷笑,比冬日的寒风更刺骨。恨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弥漫开来,连旁边桌上的食客都莫名地打了个寒噤。
田甜听得心头狂震,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怎么也想不到崔穆清竟然如此狠辣。同为未亡人,同是天涯沦落人,何苦赶尽杀绝至此。
“她……她当真是疯了!”田甜失声低呼,带着难以抑制的惊骇。
“疯?”王浅予嗤笑一声,眼中的怨毒稍敛,化作一片冰冷的虚无,“在那座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有哪个女人最后不是半疯半魔的?我们那一批人,享尽了大华最煊赫的荣光,嫁衣缀满南海明珠,凤冠霞帔举世无双,世人皆道是攀上了九重天阙,谁曾想,那不过是坠入无间地狱的请柬。”
她语调转冷,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苍凉与讥讽,“如今回头看看,我们这一群‘凤凰’,死的死,疯的疯,逃的逃,竟是你这个当初最不起眼的小歌女,反倒得了片清净自在的天地,还能替他杨炯执掌一方产业,做个逍遥富家翁。”
王浅予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刀,直刺田甜,“只怕那远在广南东路的梅家女,也难逃崔穆清的惦记,迟早要被请回这长安城来,共赴这黄泉盛宴。”
这番话如同重锤,砸得田甜心头发闷。那些血淋淋的过往,那些挣扎求生的日子,那些暗无天光的恐惧,再次翻涌上来。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烦乱与悲凉,再睁开眼时,目光已带上了一层坚冰般的疏离与决绝:“姐姐的遭遇,妹妹深表同情。然则,你们之间的恩怨仇杀,与我无涉。我只想守着这方寸清净之地,过自己的日子。姐姐今日寻我,究竟所为何事?若还是方才那些争权夺利之事,恕妹妹无能为力,亦不愿卷入其中。”
王浅予听了,脸上那点虚假的悲悯与感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竹筷,动作轻缓,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王浅予身体再次微微前倾,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温度的眼眸死死攫住田甜的眼睛,仿佛要穿透她的瞳孔,直抵灵魂深处。
声音沉冷,一字一句:“简单!我要钱!”
王浅予顿了顿,目光扫过田甜身上虽不张扬却质地精良的衣裙,扫过她发间那支看似素雅实则价值不菲的羊脂白玉簪,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很多钱。多到足以让远在海外的王家精锐,连同他们豢养的私兵,能乘最快的海船,披坚执锐,悄无声息地回到这大华的土地上!”
她盯着田甜瞬间变得惊愕的脸,缓缓补充道,“至于你与杨炯那点‘风光霁月’的事,”
她刻意加重了这四个字,嘲讽之意溢于言表,“我可以当作从未看见。非但如此,我还会成全你,亲手写下那封你梦寐以求的休书,让你彻底摆脱‘太子侧妃’这个名头,干干净净、堂堂正正地去做你的田大掌柜,或者未来的杨夫人,可行?”
田甜在听到“王家精锐”、“私兵”时已沉入谷底,又在那“休书”二字上猛地一跳。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嘴角同样扯出一个冰冷的、带着戒备与嘲讽的弧度:“姐姐真是好大的口气!且不说我田甜有没有这个本事拿出姐姐口中的‘很多钱’,即便是有,姐姐莫不是以为,凭你这空口白牙、云山雾罩的几句话,就想从我这里诓走金山银海?至于休书……呵,我与杨少卿之间,清清白白,无需任何人成全,更不需要姐姐以此为饵。”
“停停停!”王浅予不耐烦地挥手打断,脸上满是不加掩饰的轻蔑与不耐,“田甜,你是不是对‘清清白白’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还是觉得全长安的人都瞎了、聋了?
你那点心思,连这煮面的老婆子都看得分明。喜欢杨炯,有什么不敢认的?你不敢认,是因为你头上还顶着东宫的名分!是怕这身份连累了他,还是怕这身份让你永远只能做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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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浅予句句诛心,直指要害,“没有我这封休书,你这辈子都别想名正言顺。杨炯只会越来越显赫,他身边的女人,卢氏、李氏、还有那些前赴后继的贵女,哪个不是家世显赫、心思玲珑?
你以为凭你一个顶着‘太子未亡人’名头的歌女,能在他心里占多久分量?在那些世家大族眼里,名分、体面比命都重要。
这休书,是你将来唯一的敲门砖。我今日给你,是念在昔日东宫那点微末情分,更是给你一条生路,你可想清楚了!”
王浅予再次拿起筷子,竟不疾不徐地夹起一箸田甜碗中早已凉透的面条,姿态优雅地送入口中,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眼神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等待猎物入笼的笃定。
田甜看着她这副吃着自己剩面的从容姿态,听着她话语里赤裸裸的威胁与利诱,胸中那团被强行压下的火焰猛地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