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渝听了先是一怔,随即竟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爽朗不羁,倒把满身疲惫与腹中隐痛都冲散了些。
她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泥水血污,露出底下依旧明艳的眉眼,挑眉道:“可比不得妹妹这主母扛纛的气势。明明单薄得风都吹得跑,偏生有扛鼎的力气,擎着大旗倒成了咱们的指路明灯。你这般拼命,莫不是想跟陆萱比划比划?”
“那可说不准,到时候姐姐可得帮衬我。”王修索性顺着话头玩笑。
杨渝连连摆手,没好气道:“你可别拉上我。咱家谁敢招惹她?我可不想成下一个李嵬名。”
两人这般调笑,目光在空中一碰,虽身处绝境,却都从对方眼里瞧见了那经生死淬炼过的从容坦荡。一种不必言说的默契与傲岸,在彼此心间静静淌,那生死患难的姐妹之情更是深了几分。
就在此时,那赤红的熔岩洪流,挟着焚灭万物的恐怖威势,已如狂潮般涌至悬崖边缘,灼热的气浪瞬间将崖顶残留的草木点燃,空气扭曲,发出刺耳的噼啪声。
“走!”杨渝笑声戛然而止,眼中精光爆射。
她猛地探身,一把抓住王修持旗的胳膊,王修早已力竭,被她一带,整个人便软软地靠了过来。
杨渝用力一提,王修那轻飘飘的身子便被她稳稳拉上自己的战马,落在身前。那面麒麟大纛,依旧被王修下意识地紧紧攥在手中,旗面猎猎作响。
“三两!撤!”杨渝一声清叱,双腿猛夹马腹。
“驾!”陈三两匕首划开最后一名倭兵的喉咙,身形如鹞子翻身,稳稳落回自己坐骑,紧护在侧。
杨渝的战马长嘶一声,神骏非凡,驮着两位女子,奋起四蹄,如一道红色闪电,直冲向那血肉模糊、千马尸骸铺就的斜坡。
马蹄踏在温热血肉与冰冷泥泞混合的“台阶”上,发出几声“噗嗤”闷响,听着叫人心头发紧。亏得这匹神驹灵性十足,脚步沉稳不乱,没跑出几步便瞅准空隙,奋力一跃,稳稳当当落了地。
刚一踏入沼泽边缘,冰冷的泥浆瞬间没至马腹,沉重的阻力从四面八方涌来。
身后,炽热的岩浆洪流已咆哮着冲下悬崖,狠狠撞击在方才众人立足的崖顶,碎石飞溅,赤浪翻滚。
更可怕的是,那粘稠灼热的岩浆竟顺着那血肉尸阶,开始向下流淌、蔓延。所过之处,尸骸焦黑碳化,发出刺鼻恶臭,白烟滚滚。
杨渝一手环住身前力竭虚弱的王修,一手紧握缰绳,厉声喝道:“抓紧了!”
战马感受到主人的意志与身后致命的威胁,发出震天的嘶鸣,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在齐腰深的冰冷泥沼中奋力挣扎前行。
每一蹄落下,都溅起大片浑浊腥臭的泥浪,冰冷的泥水与滚烫的岩浆气息,形成冰火两重天的煎熬。
雨水瓢泼而下,无情地浇打在她们身上。滚烫的岩浆不断侵蚀着沼泽边缘,偶尔溅起的灼热泥点落在马臀或杨渝的铁甲上,瞬间发出“滋啦”的刺耳灼响,腾起一缕刺鼻的白烟。
王修虚弱地靠在杨渝怀中,勉力将那面象征着麟嘉卫不屈军魂的麒麟大纛,再次高高举起,直指向西北。
杨渝紧抿双唇,凤目直视前方无垠的雨幕与泥沼,任凭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颊,腹中的阵痛与疲惫被强大的意志死死压下。
赤焰滔天,暴雨覆地,地火焚风迫其后,寒沼冷雨塞其途。
二女并乘一骑,人马疾驰若电,裂雨幕,踏泥淖,襟袖尽湿而神色自若。
杨渝纵辔不辍,蹄声滚滚,赤旗猎猎,没于天地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