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在瘫软哭泣的媄子和蜷缩发抖的定子身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在了尾水女身上,冷冰冰地开口:“你该回去用药了。”
那“用药”二字,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残酷的暗示。
尾水女缓缓站起身,面上似乎是覆盖了一层薄冰,满是疏离与嘲讽。她迎着彰子冰冷的目光,唇边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容,声音清越,却字字如针:“母亲大人如此挂心,真叫女儿受宠若惊。只是不知今日这碗‘良药’,是母亲您亲手喂女儿喝下吗?”
她特意加重了“母亲”二字,眼眸中尽是嘲讽和鄙夷。
藤原彰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她自然知晓这“药”意味着什么,更明白自己女儿这外柔内刚、宁折不弯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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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或许是恼怒,或许是心虚,或许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痛楚。
藤原彰子猛地别开脸,不再看尾水女那双清澈得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厉声对左右喝道:“还愣着做什么!搀扶内亲王回宫!”
说罢,拂袖转身,竟是看也不再看春樱宫这对疯癫的母女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她的眼睛。
几名强壮的宫女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地架起尾水女纤细的胳膊。尾水女也不挣扎,只是回头深深地看了媄子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言,有诀别,有鼓励,更有一种“等着看吧”的坚定。
她顺从地被宫女们半搀半架地带离了这阴冷的春樱宫,那雪白的身影消失在重重的门廊之外,只留下那浓烈的香气在殿中弥漫。
殿内重归死寂。
媄子仍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与悲喜交织的余波中,瘫坐在地,泪痕未干,心潮却因尾水女带来的消息而澎湃不息。
姐姐还活着!姐姐回来了!带着复仇的怒火与拯救的希望!这个念头如同烈火,在她冰冷绝望的心底熊熊燃烧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蜷缩在角落、仿佛被遗忘的藤原定子,突然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一阵更加刺耳的尖笑。
她猛地从地上弹跳起来,状若癫狂,手舞足蹈地冲向矮几。在媄子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掀翻了尾水女带来的食盒。
“哗啦——!”
精美的瓷碟摔得粉碎,各色精致的糕点滚落一地,沾满了灰尘。
“哈哈哈!虫子!好多虫子!爬呀爬!咬人!毒!好毒!”定子指着满地狼藉,疯疯癫癫地大喊大叫,赤着脚在碎片和糕点上乱踩乱跳,仿佛真的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媄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回过神来,连忙挣扎着起身,也顾不得地上的碎瓷,快步上前想要安抚定子:“母后!母后!莫怕!没有虫子!没有毒!快别踩了,伤了脚!”
定子却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躲开,绕着殿内的柱子疯跑起来,口中咿咿呀呀地唱起一首不成调的歌谣,声音忽高忽低,诡异莫名:
“樱瓣七色落春泥,月见草啊三更啼,纸鸢断了金丝线,飘飘摇摇过海西!
蛤蟆守着炼丹炉,炉火青啊药儿奇!
九转还魂草难觅,埋在……埋在……嗯……埋在雪山顶!
咯咯咯……”
她唱得颠三倒四,词句模糊不清,时而停顿,时而傻笑,在空旷的殿内疯跑,宽大的衣袖随着动作翻飞。
就在她又一次疯疯癫癫地经过媄子身边时,左脚一歪,狠狠撞了媄子一下。
媄子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就在这身体接触的瞬间,媄子清晰地感觉到,定子那只枯瘦如柴、冰冷刺骨的手,极其迅捷而隐蔽地,将一个小小的、叠得异常整齐、带着体温的硬物,猛地塞进了她的掌心。
同时,定子那浑浊疯狂的眼睛,在擦身而过的刹那,极其短暂地、锐利如鹰隼般地与媄子对视了一眼。
那眼神里,哪里还有半分疯癫?分明是清醒到极致的、孤注一掷的决绝与嘱托,快得如同电光石火,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