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是军中旧部?是路见不平的江湖豪客?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可那匪首咽喉上细如丝线的伤口,那另外两名头目一击毙命的狠辣,绝非一个普通书生能做到。
眼前之人,身上充满了矛盾。
岳嵩收刀入鞘,走上前,对着陈凡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怀阳营讨逆副尉,岳嵩,多谢先生救命之恩!此恩,岳嵩与麾下二十七名弟兄,没齿难忘!”
“岳将军客气了。”陈凡摆了摆手,一副不敢当的模样。他踱步到被岳嵩他们当作盾牌的辎重车旁,看似随意地扫了一眼,口中却“不经意”地说道:“将军此阵,看似稳固,实则犯了兵家大忌。圆阵御敌,最怕中心开花。方才若有两名悍匪越过车轮,直插阵中,将军这二十七名弟兄,怕是顷刻间便要崩溃。”
岳嵩闻言,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他乃北凉讲武堂科班出身,自认于战阵之道颇有心得。可经“韩貂”这一点,他才惊觉,自己刚才的应对,在真正的行家眼里,是何等稚嫩可笑!
他再次躬身,态度愈发恭敬:“先生大才!岳嵩受教了。只是不知……我等如今深陷重围,前路未卜,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指点谈不上。”陈凡走到一具匪徒尸体旁,用脚尖勾起一张被血浸染的地图,看了一眼,随即指着地图上一个方向,“此去向西三十里,是黑风口,北莽斥候游弋之地,乃死路。向东,则会与追兵撞个正着。”
他顿了顿,手指落在了地图上一片看似毫无出路的崎岖山脉上。
“唯有向北,穿过这片‘断魂岭’。看似绕远,且山道难行。但据我所知,北凉军需有三成,都要经由此地南侧的官道运送。而负责押运的,正是与将军您不对付的‘何’将军部下。他们为求省力,必疏于对北侧山岭的防范。若将军能于今夜子时前,率部抵达此处的‘鹰愁涧’,不仅能彻底摆脱追兵,说不定……还能有所斩获。”
一番话,说得岳嵩浑身巨震,如遭雷击!
眼前这书生,不仅看破了他当下的困局,连他在军中的对头,敌军的布防习惯,甚至连北凉军的后勤路线都了如指掌!这哪里是什么游学士子?这分明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帅才!
北凉军中那些尸位素餐的蠢货,为了派系之争,竟要扼杀自己。而在这荒野之上,一个素昧平生的布衣,却为他指明了一条生路!
一股巨大的悲凉与荒谬感涌上心头。岳嵩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身边那些幸存的弟兄,他们一个个带伤带血,眼神中虽有疲惫和迷茫,但望向自己的时候,依旧带着全然的信任。
他忽然明白,如果自己再带着他们回到那个泥潭,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成为下一次派系斗争中被牺牲的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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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自己,也为这些信他、随他的袍泽,寻一条真正的活路!
这股明悟,化作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
“锵”的一声!
岳嵩解下腰间的佩刀与兵符,双手捧着,单膝跪倒在陈凡面前!
“先生之才,胜过讲武堂名师百倍!岳嵩……不愿再为那些龌龊小人卖命,埋骨沙场!今日得见明主,如拨云见日!若先生不弃,岳嵩愿辞去军职,率二十七名弟兄,追随先生,为一帐前小卒,牵马执鞭,万死不辞!”
他头顶那片晦暗的气运中,那点顽固的星芒,在这一刻,骤然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