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将茶壶轻轻放回茶盘,眼神清明且坦诚地看向黄昌圭,“黄叔叔,算上今天,是第三次找您了吧?”
黄昌圭握着微烫的茶杯,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知道,闲叙已毕,真正的对话,开始了。
“是。”他沉声应道。
“前两次,都有些匆忙,场合也不对。”李富贞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杯沿,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有尊重,也有不容动摇的决断。
“有些话,在那样的环境里,说得太直白了,显得不近人情,说得太含蓄了,又怕黄叔叔您误会我的诚意。所以,才想着一定要找个像今天这样安静的地方,好好跟您聊聊。”
大小姐组织着语言,眼神里流露出对过往的回忆,“黄叔叔,您是三松电子的功臣,更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
“我小时候,阿爸就常在家里提起您,说在半导体最艰难的那段日子,是您带着团队没日没夜地攻关,才让三松在存储芯片领域站稳了脚跟,打开了全球市场。没有您当年的披荆斩棘,就没有三松半导体今天的局面。”
“这份功劳,这份苦劳,集团不会忘,我阿爸,我,我们家,更不敢忘。”
这番肯定过往功绩的话,说得真挚而动情。黄昌圭听着,心中不免泛起波澜。那些艰苦创业的岁月,那些技术突破的喜悦,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微微颔首,没有接话,但紧绷的嘴角线条柔和了些许。
“但是,”李富贞话锋微微转向,声音依旧温和,语气却多了一份恳切,“正因为您是元老,是旗帜,有些话,我必须对您说,有些决定,更需要您的理解和支持。”
“集团目前面临的挑战,您比我更清楚。国际竞争日趋激烈,技术迭代加速,年轻一代的消费观念和市场需求在剧变。我们三松,这艘大船,需要更灵活地转向,需要更有冲劲的舵手和水手。”
“您应该已经听到了风声,集团正在酝酿六零计划。”提到这个词,大小姐看到黄昌圭瞳孔微缩,知道自己说中了。
“让所有六十岁以上的CEO级别高管荣退,进行彻底的新老交替,为集团注入年轻的血液和活力。这不是针对某一个人,而是关乎三松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能否持续发展的战略抉择。”
“我知道,这对像您这样为集团奉献了一生的前辈来说,听起来有些残酷,有些不近人情。但黄叔叔,请您相信,这绝非是针对任何个人,更不是否定各位的功绩。这实在是集团为了生存和发展,不得不做出的痛苦抉择。”
黄昌圭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大小姐,我明白。时代不同了,我们这些老家伙的思路和精力,可能确实跟不上节奏了。”这话里,有理解,也有难以完全释怀的落寞。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不,黄叔叔,不是跟不上,”李富贞立刻纠正,她的目光锐利起来,“而是公司的肌体需要新陈代谢,需要让更多年轻、有想法、敢于打破常规的血液进入决策层。”
“您不觉得吗?三松这艘大船,行驶了这么多年,船身上不可避免地附着了许多东西。过去的成功模式,在某些方面已经成了继续前行的负担。尤其是在高层,人才的流动几乎只局限于中下层,最高决策层和管理层多年不变,思维固化,论资排辈,对市场变化的反应迟钝,甚至。。。。。。滋生了一些阻碍创新的藩篱和利益团体。”
“这次存储器业务的战略调整,以及之前推动其他改革时遇到的隐形阻力,您应该比我体会更深。”
她的话,点中了黄昌圭心中也曾思考过的问题。他不得不承认,李富贞看得透彻。
三松的“族长式”治理结构和论资排辈的晋升体系,在确保稳定性的同时,也的确带来了僵化和保守的弊病。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是阿爸在去夏威夷之前,就与我有过的深谈。我们一致认为,不动大手术,三松的肌体就会慢慢失去活力。而六零计划,就是第一剂,也是最关键的一剂猛药。”
“然而,”李富贞话锋再次一转,“这个计划能否顺利推行,阻力有多大,您比我更清楚。那些和您一样为三松奉献了大半生的前辈们,都在看着。”
“如果连您这位半导体事业的旗帜人物都无法理解和接受,都无法带头做出表率,那么这项改革,必将寸步难行,甚至可能引发内部的剧烈动荡,这是父亲和我都不愿看到的。”
黄昌圭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他不得不承认,李富贞说的是事实。他这块“招牌”是否配合,确实关系到整个计划的成败。
“我知道,这对您来说,很不公平,甚至有些残酷。”李富贞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歉意和感性,“您本该在现在的位置上功成身退,享受荣光。但现在,却要您以这样一种方式……我代表家族,也代表未来的三松,恳请您。”
略一停顿,李富贞给出了关键的承诺,“集团首席技术官CTO的位置,一直虚位以待。这个职位,需要一位德高望重、深谙技术发展趋势、能够为集团长远技术战略掌舵的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