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克特点点头,“观察到经济活动作为社会粘合剂的功能,算你有点长进。那个基金,现在进展如何?除了作为你观察资本运作的标本,它对于理解圈层间的互动和权力结构,有什么新的启示?”
知道老太太要问的重点来了,李乐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拿起茶杯借着喝茶斟酌着了一下,这才说道,“基金本身还在初步筹备阶段,盛镕提供了三个项目让大家选择。这个过程本身就很有意思,像一场微型的权力预演。”
“哦?”
“韩远征作为发起人,凭借其社会资本和组织能力,试图定义场域的规则和目标。而盛镕,则凭借其专业知识资本,对金融法规、市场分析的熟悉,迅速确立了技术权威的地位。他们两人某种程度上共享了定义权,比如什么样的项目是好项目,什么样的投资逻辑是正确的。”
“其他参与者,包括罗耀辉、陈佳佳、罗婵,甚至包括我在内,很大程度上是被纳入这个既定框架内进行博弈的。决策机制看似民主讨论,但话语权已经通过知识和社交资本的不平等分配而隐性确立了。”
李乐又想了想,补充道,“而且,我注意到,这种基于经济活动的圈层联结,虽然试图扩大网络,但其内部依然会基于投入资本的多寡、专业贡献度的高低,形成新的、更精细的层级和权力差序。就像森内特教授说的,合作伊始,权力结构往往就已经隐性地确立了。”
老太太听到森内特的名字,嫌弃的用鼻音哼了一声,“那个老秃鹫,看什么都像一场权力阴谋。不过,这次他的工具倒是被你用得不算太走样。”她话锋一转,“那么,圈层间的流动呢?”
“这就是这段时间我观察到的最直观的部分了,教授。”李乐左右瞅瞅,起身拉过窗边的一块白板,开始在上面画示意图。
“我观察到,圈层之间并非铁板一块,存在着复杂的升降机和旋转门机制。促进流动的关键因素,除了常见的学业成绩、社交能力,还包括,经济活动。”
李乐特意给这个词儿画了个圈儿。
克里克特扶了扶眼镜,露出感兴趣的神情,示意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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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回到这个指南针私募基金。”李乐在白板上另起一行,手上写关键词,嘴里不停。
“这个项目本身是一个经济活动,但它瞬间成为了一个强大的社交磁场和圈层筛选器。能进入核心合伙人圈子的,不仅仅是拥有资金的人,更是被认可具备某种资本,无论是经济、社会、或是文化。”
“这个基金项目,就像一台高速升降机。原本可能处于泛社交圈甚至更外层的人,因为被邀请加入或表现出投资意愿,迅速被拉近到核心圈层边缘,社交互动频率和深度急剧增加。”
“反之,如果被排除在外或主动退出,则可能意味着从某个圈层的滑落,至少是关系的降温。”
老太太一语道破的总结,“经济行为作为社会关系的催化剂和壁垒。。。。。。很有趣。这让我想起莫斯关于礼物交换的转型论述,但在这里,交换的媒介更加直接和符号化。”
“是的,教授。”李乐脸上泛起一种难得被老太太肯定的乐呵呵的嘴脸,扬声道,“而且,类似的,这种经济驱动的圈层流动,往往伴随着强烈的身份建构和表演。”
“参与者需要通过消费、言谈、人脉展示来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个圈层。比如,频繁出入高级餐厅、谈论奢侈品,或者强调自己与某个大人物的熟络关系。”
“这种表演,既是融入新圈层的投名状,也是对内巩固自身在新位置上的认同感,例子就是这个叫王铮的,在两次投入一百万镑的基础上,基本上立即就获得了整个群体的初步认可,这种手段,粗暴直接见效快。”
“但是呢?”克里克特听出李乐的尾音儿里带着些欲言又止,递话道。
“但是,这往往也是欺诈、骗子、别有用心者的手段,埋藏着更大的目的和想法。”
“所以,你对这个。。。。。王铮,有别的看法?”
李乐点点头,“是。”
“凭这个?”
“理论联系直觉。”李乐臭不要脸的开始找理由。
老太太瞧着李乐的无赖样,懒得理他,拿笔在本质上写了几个字,说道,“那么,排斥机制呢?有升必有降,有融必有斥。”
“排斥往往更加隐蔽和微妙。”李乐继续在白板上画图,点了点,“最常见的是文化排斥。”
“比如,某个圈层内部形成了一套特定的行话、消费品味或娱乐方式,不符合这些暗号的人,会被无形地边缘化。里面我记录了一个案例,一人因为不熟悉某种威士忌的品鉴知识,在一次聚会后逐渐被该圈子疏远。”
“嘁,听着像森内特的做派。”老太太嘟囔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