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不叫就不叫!』张飞嘟囔着,『不叫贼,叫那厮总可以了吧!』
刘备没理会张飞,而是对着关羽说道:『二弟继续说。』
关羽点了点头,脸上也带出了一些凝重,也有几分的忧虑,『大哥,你也知道……对于黔首好的……对于那些士族高门,就未必好了……这骠骑檄文……设想得太过理想,推行起来必是酷烈无比!也怪不得江东此刻……所以某就在想,这骠骑……其真实目的,实属难测深浅!如此激进彻底,无异与天下所有士族、豪强为敌……其中牵连之广,阻力之大,无法想象!一旦强行推动,必致血雨腥风,白骨盈野,天下大乱恐甚于今日!此等之害,骠骑岂能不察?』
关羽稍微停顿,吸了口气,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若是骠骑……嗯,若其真能击败曹孟德,那么或许……今日之檄文,或许便是为来日……代汉自立,清扫障碍,铺路奠基耳!若其果真行王莽之事,则其一切所谓新政所言,不过是为新朝张目之工具罢了,其心可诛!』
最后这几句,点醒了关羽审慎背后的最大担忧。
他可能欣赏檄文所指出的问题和展现的气魄,但极度警惕其背后可能隐藏的巨大野心和权力欲望,以及推行过程中必然带来的恐怖破坏。
尤其是斐潜若真有代汉之心,那便是关羽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至于天子……』关羽的声音愈发低沉,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惜与无奈,『陛下……冲龄践祚……被权奸挟持,形同傀儡,已是可怜可叹。如今……又被曹孟德强行推至汜水关风口浪尖,名为亲征,实为盾牌……此举,无论背后是曹孟德之意,还是因为关中骠骑进逼所致,皆是将陛下置于天下兵锋之炉火之上,殊为不臣!』
关羽抬头,看着刘备,『天子……纵然羸弱……终究是天子啊!』
关羽的态度,矛盾且复杂。
这种复杂的矛盾,源于他的阅读与独立思考,也让他比张飞看得更远,顾虑更多,内心也更加挣扎。
张飞听得眉头紧锁,愈发不耐,忍不住插嘴道:『二哥!你读那劳什子春秋,怎地读出这么多弯弯道道!听得俺头都大了!照你这么说,这厮也不行,那厮也不是东西,现在江东这孙子还一肚子坏下水!难不成咱们就干坐着,啥也不干?那坏下水的碧眼儿,可是已经把咱们硬生生架在火堆上了!总得有个章程!』
刘备又是拍了张飞一下,然后用袍袖垫着手,从炭盆架子上拿下了温着的酒,给关羽和张飞各倒了一碗,也给自己倒了一碗,然后示意了一下,一边慢慢的啜饮着,一边思索。
张飞见刘备在思考,即便是还有满肚子的牢骚,也都吞了下去,只剩下嘴边酒水里面翻涌起来的泡泡……
刘备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展现,但是心中亦是波涛汹涌,各种念头激烈交锋。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张飞和关羽,都是刘备身上某些性格的『投影』,或者叫做『相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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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飞的快意恩仇,主张直接对抗的简单粗暴,是刘备内心深处那股不甘人下,渴望在乱世中凭手中双股剑杀出一片天地,实践自身野性的强烈回响。
尤其是张飞念念不忘的川蜀之败,何尝不是刘备心中功亏一篑的巨大遗憾?
就像是白月光和红玫瑰。
人之常情而已。
如今斐潜发出如此『狂悖』,几乎挑战整个旧世界的檄文……
那么若是斐潜走上了王莽的旧路,在翻车的时候……
这个念头,带着血腥的诱惑和炙热的温度,在他心底不断蠢蠢欲动,冲击着刘备的理智。
但是,关羽的谨慎分析,又体现出了刘备性格之中,重仁义的一面,也是他多年来赖以立足,吸引人心的『仁德』的内在支撑。
刘备出身底层,织席贩履,经历过最真实的颠沛流离,亲眼见过,也亲身经历过民间最深刻的疾苦。斐潜檄文中所言『均田』、『兴学』等等,确实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那真诚的,对于改善黎民百姓境遇的深切渴望。
若不是如此,若不是看到川蜀民众在斐潜治理之下变得更好,当年他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南征交趾……
所以刘备也知道,与斐潜这样一个强大的,手握重兵,并且似乎是代表着某种历史『新动向』的对手进行全面战争,代价将是何等惨烈!
江东士族各怀私心,绝不可恃,孙权阴鸷猜忌,更不可信!